何梁走后不久,唐元還能聽到摩托車聲在山里回響。何琴也還站在院子里,嘆息著來了句:“這孩子,從小就這么懂事?!?
唐元看了她一眼。
何琴回以一個笑,繼續說著,既像是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他爸媽在他剛上初中時就離婚了。主要是他爸脾氣一向不好,心氣兒還高,原先在鐵路工務段當道口工,一心想升職成為線路工區班長,但沒成,脾氣越來越差,后面下崗了,煙癮酒癮越來越大,動不動就打人。”
“我還記得她媽媽,溫溫柔柔一個女人,連只螞蟻也舍不得踩死,又怎么受得了他的兇狠?籌錢去法院提出離婚,鬧了好久,終于成了,還帶著個女兒走了,連帶著把姓也改了?!?
“其實呢,她媽也不是無情,不管他。當時法院要求夫妻雙方必須各帶一個孩子,是梁兒自己說要保護妹妹,主動選擇跟著爸爸的。那時他才初一,但快接近一米七了。他說自己還會越長越高,越來越壯實,一定能扛得過他爸的殘暴?!?
“他們父子倆剛開始生活那陣,梁兒身上總是青一團紫一團,看得我呀…心疼死,心底發誓一定要像當媽的一樣對他。他那么乖地叫我,一直還幫家里做事,給他奶奶買藥,學騎車幫我送貨,幫家里砍柴賣菜,從來沒有一句怨言……還好,最后他長大了,成績又好,又有自己的想法個性,他爸也再不敢拿他怎么樣了?!?
……
時間過去很久。何琴白天忙累了,說著說著,也困了,打了個哈欠,說:“我先去洗把臉。元元,你困了也去睡吧?!?
“好?!碧圃饝?,腳下卻沒任何動靜。漸漸的,越來越晚,家里的人都陸續睡去,偌大的房子再次陷入沉寂。
現在是冬天,剛才大家玩的時候,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F在,火已經要滅不滅,燒成了一團帶著紅星子的黑炭。唐元拿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在火堆旁取暖。她看了眼竹筐里的橘子,撿了兩三個丟進火堆里。
烤火玩的時候小宇跟她說過,冬天可以在火里烤水果,放些香蕉、橘子進去,沒一會兒,果皮就被燒得焦焦的,從火堆里拿出來,忍著燙一剝,就可以嘗到另一種酸甜風味。
唐元本來不信的,直到…何梁親自剝了個橘子給她,她才發覺,燒熱的橘子,汁水那么甜。
冬天的鄉下沒什么好玩的,夜一深,整個村子都陷入沉睡。唐元隨便拾了根木棍,在火堆里戳著橘子玩。忽然,水泥地又黏巴黏巴響了起來,唐元看過去才發現是麻團。
它還沒睡,不知從哪轉了回來,現在正吐著舌頭向她走來。唐元本能想逃,但看它這樣子,好像也沒打算攻擊她。天這么冷,狗狗也想取暖。
唐元咽了下口水,屏住著氣,慢慢接納了它。嗯…就算是給麻團的道歉吧,誰讓她今早讓它背了個黑鍋呢?
“這里?!碧圃钢x自己稍遠一點,但又能烤到火的位置。
“嘖嘖?!彼龑W著何梁去逗它。
麻團通人性。果然,嗚的叫了一聲就聽話的趴在她身邊。這聲直接叫到唐元心坎子里了。她瞬間覺得一點都不孤獨了。
唐元看了眼手機,十一點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還不見他的身影。
她不禁想起了那晚他第一次騎車載她回來的那條陡路,碎石那么多,又窄又黑,一個不注意直接就摔了下去。
唐元又盯了眼麻團。它都還沒睡,會不會其他的狗也沒睡?在他騎車的路上直接從草叢里竄出來,他一定會嚇一大跳,來不及剎車,連人帶車摔倒。
想到這里,唐元打了個哆嗦,他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堅不可摧的,她不敢想象他受傷的樣子。一定會很疼吧?就像他小時候被父親家暴那么疼。
在此之前,她一直認為他只是個沒什么情緒的沙包,任打任罵。而來到了這里,看到了奶奶和姑姑姑父,她才發現,他也是個媽生父母養,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喂?!碧圃D頭吵醒剛瞇上眼的麻團,“你說,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麻團哈了口氣,轉過頭,沒理她。
唐元哼了聲,拿出手機,翻出通訊錄反復看了好幾下后還是放進了兜里。
她按不下去那個號碼,就算電話被接通,也說不出一個字。
真煩。
唐元心底悄悄怨起了圓圓滿滿。都怪任性不聽話的小孩。
不知過了多久,唐元的手撐著頭,都快睡著了,終于聽到了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她的睡意頓時消失殆盡,仰頭一看,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從竹林的石板路穿行過來。
看到她,何梁明顯一震,臉上隨后寫滿了驚喜。他停下車,快步走到她身邊。麻團見到主人,也開始汪汪叫。
“怎么…還不…不睡?”好半天,何梁只能顫顫巍巍問出這句話。
終于見到人,唐元反倒支吾起來,躲避他的目光,急中生智道:“我口渴了,烤…烤幾個橘子吃。”
何梁往地上望去,只看到一灘灰燼,以及灰燼里早被烤爛的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