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自遠山吹來,翻過斑駁的圍墻,穿梭在梧桐樹搖曳的枝葉間,零星的金黃葉片打著旋兒飄落。陽城第一中學的校門依舊帶著歲月的斑駁痕跡,刷舊的白漆在斜陽里顯出暗淡的灰色。
林墨軒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的桌面上堆著嶄新的練習冊,封面邊角已經微微磨出彎折的痕跡。他握著筆,筆尖在紙上快速劃過,方程式一個個從演算中流暢地鋪陳開來。他微微皺著眉,神色專注,目光追隨著黑板上的粉筆字,仿佛試圖透過這些復雜的符號,找到某種清晰的路徑。
講臺上的老師聲音平穩,帶著微不可察的催促:“二元一次方程組的消元法,大家一定要理解透徹。這類題,基礎的步驟不能跳過……”
窗外光影變幻,日光穿過細小的塵埃,將粉筆灰和空氣渲染成金色的浮塵。林墨軒下意識地咬了咬筆帽,攥緊的手指上微微泛白,力道透露著少年人不服輸的倔強。他并不差勁,但似乎總也追不上那道身影——他的姐姐,林靜雅。
上了初中后,他的生活發生了許多微妙的變化。
小時候,他和姐姐一直是“形影不離”的。小學的那段時間,姐姐會牽著他的手,從村里的田埂走到學校的門口。有時候林墨軒走得慢了,林靜雅會停下來催他:“快點,再磨蹭就遲到了?!?
可后來,姐姐去了陽城第一中學——那所縣里數一數二的初中。林墨軒站在家門口,看著姐姐逐漸遠去的背影,覺得那個夏天特別漫長。
再后來,他也考上了陽城第一中學。那天他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心里涌上的是難以言說的歡喜。似乎距離姐姐近了點,他又可以和她一起上下學了。
但事實卻不是那樣。
“叮鈴鈴——”
下課鈴聲拖長了余音,教室里的空氣松弛了下來,學生們叁叁兩兩地走出教室,走廊上灑滿嘈雜的談笑聲。林墨軒將書本輕輕合上,伸了個懶腰,肩膀微微舒展。他的同桌李峰一把拍在他肩上,笑嘻嘻地湊過來:“走啊,晚了小賣部的包子可就搶沒了?!?
林墨軒淡淡地“嗯”了一聲,收拾書包跟在李峰身后走出教室。他步伐緩慢,像是有心事的樣子,目光不經意地瞥向校門口。
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林靜雅。
她穿著白色的校服外套,肩上挎著一只陳舊的帆布書包,黑發柔順地披在肩上,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帶著幾分柔軟的質感。落日余暉灑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線條流暢的輪廓,那雙眼睛清亮而平靜,望向遠處的時候,似乎隔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她始終是一個人,站在人群之外,卻又在光影交錯中顯得那樣突出。
林墨軒停下了腳步。李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低聲感嘆:“你姐真好看,跟班里的女生完全不是一個類型?!?
林墨軒沒有答話。他的目光鎖在林靜雅身上,心底泛起一種復雜的觸動。他知道姐姐總是安靜地獨來獨往,成績優異、容貌出眾,卻好像把自己放置在了一個孤高的位置上,不允許別人輕易接近。
他記得曾有同學悄悄議論過,說林靜雅像夜空里的月亮,高懸著,讓人只能仰望。
“林墨軒,你姐平時在家也這么冷嗎?”李峰小聲問道,帶著一點探究的意味。
林墨軒收回目光,淡淡地笑了一下:“她……不是冷。”說完,他低下頭,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
夕陽漸漸滑落,橘紅色的光暈消散在天際,風帶著清爽的涼意拂過路邊的梧桐樹,落葉輕輕旋轉,飄然墜地。林墨軒將書包背得更緊了些,步伐依舊不快不慢。
他看著姐姐的背影一點點被拉長,月白色的校服與暮色融合在一起,像是風吹過夜空的云,遙遠而飄渺。
林墨軒忽然有一種很清晰的感受——姐姐的背影,就像一束光,高懸在他所追趕的遠方。他也想努力追上她,可每次回頭,他總會發現自己與她之間,隔著無形的距離。
風吹過,他微微抬起頭,秋日的天空深邃而遼闊,鑲嵌著幾縷淡淡的云。他在心底輕輕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追上去的?!?
落日的余暉徹底被夜色吞沒,校園漸漸安靜下來,梧桐樹葉沙沙作響。
他總覺得姐姐比自己成熟,總是走在前面,像一座無法追趕的高峰。她習慣了獨自前行,那份沉穩的氣質和美麗讓她顯得與眾不同,可在林墨軒看來,那份美麗也好似蒙上一層無形的薄霧,拒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