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滿江紅(下)
交戰線被護衛的尸體一層一層推進,眼看著樓梯口即將失守。
陸明嵐把古琴往隨從面前一推:“來,你接著彈。”
隨從嚇得連連擺手:“不行啊,公子!我不行!”
“讓你彈你就彈,白跟著我學這么久了。”陸明嵐不由分說地走到一旁,抽出掛在墻上的寶劍,“接著彈我那首《滿江紅》。”
許嫣然在院外聽著,琴聲忽然斷了,歇了一會兒又磕磕絆絆地響起來,雖然能聽出曲調,卻也和彈棉花差不多了。
想必是換了琴師。
那么陸明嵐跑哪兒去了呢?他是察覺到即將潰敗,提前走了嗎?
想得美!今天他必須死在這里!
許嫣然大叫:“堵住所有出口,千萬不能讓人跑了!”
長劍猶如靈蛇一般撕咬開周圍人鮮紅的皮肉,被認為逃跑的男人提著劍冷冷道:“多慮了。”
他踩著青澀而干脆的琴音,面上沾染的鮮血如唇一般紅,散落的長發隨著每一次揮劍,似絲綢緞帶,在空氣中劃過利落的弧線。
緩慢移動的交戰線在他面前如同被一根定海神針死死釘在此刻的位置,無法再進一步。
許嫣然急道:“陸明嵐出現了!快殺了他!賞黃金一千兩!”
廝殺聲更激烈。
萬眾矚目的男人突然應聲而倒。
就這樣?陸明嵐就這樣還想和她斗?
許嫣然伸長了脖子去看,企圖透過層層人影親眼見證男人的死亡。
“嗖——”
一支冷箭擦著她的頭皮飛過,將一枚花絲簪子釘在地上,尾羽尚在余力的作用下微微搖晃。
女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丟了魂,木頭樁子般矗立在原地。
而原本倒下的身影重新站了起來,無限可惜道:“為什么總是差一點?許嫣然,你命真好。”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一舉一動都是陷阱等著人往里跳。
許嫣然終于清醒過來:“孽畜……”
這個小東西徹底惹毛她了,她要他生不如死!
“還愣著干什么!給我沖!”許嫣然嘶吼。
氣勢逼人的護衛將黑衣人團團圍住。
陸明嵐臉上雖然帶著深不可測的微笑,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再想暗算許嫣然已無可能,而他今日,也注定要以失敗告終了。
不過是半柱香時間,最后一個黑衣人斷頭而死,連彈琴的隨從也被押送到許嫣然面前。
滿江紅盡,琴聲終于斷了。
“陸明嵐,”許嫣然咬牙切齒地念這三個字,“你有沒有想過你會有今天?”
陸明嵐平靜地望著滿地尸體,道:“我每日都在想。”
他那保養得極為完美的臉頰被兩道血痕貫穿,有一種破碎凋零的美。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娘都死在我手上,你憑什么能殺我?”許嫣然用食指挑起男人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以為你是誰?”
陸明嵐一口唾沫啐到她臉上。
“狗雜種!”許嫣然大怒,拔出身旁護衛的配刀:“去死吧!”
陸明嵐緩緩閉上眼睛。
他夢見過這樣的場面千千萬萬次,沒有一次不會從睡夢中驚醒,摸摸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完好無缺。
但真正處于此種情形時,陸明嵐心里居然只剩下平靜。
他好像太累了,大半輩子都在裝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
太多的算計,太多的陰謀充斥著他灰暗的人生。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的失誤都可能將他置于死地。
他是刀尖上旋轉的舞者,已經用盡全力去參加一場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比賽。
失敗就失敗吧。
他坦然接受。
老天爺都在幫許嫣然,一次又一次地打亂他的計劃。
但如果說還有唯一的遺憾,可能是讓自己喜歡的姑娘會恨自己一輩子。
一滴淚從他濃密的睫毛間滾落下來。
“誰敢殺他!”
許嫣然的刀突然被一股巨力彈開。
一道青白色的人影從天際極速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