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揶揄道:“不會是挨揍了賭氣跑出來吧。”宋承娣不吭聲,默默咀嚼著鼓起兩頰的食物,溫寒透過紗簾看著她低垂的眼簾,嘴角的笑意逐漸消失。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年紀,身形單薄,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帶著渾身的傷,獨身一人來到陌生的城市,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盤旋在溫寒的心底,已經許久沒跟外界接觸的她突然產生了想要觸碰這個女孩的想法。那么青澀稚嫩,那么可憐。
“平常有什么愛好嗎?”女人又提起另外一個話題。宋承娣被問得愣了一下,她從沒有考慮過這個詞,她好像從來不被允許有愛好。“或者有沒有你會的,”女人繼續接道,“樂器,下棋?”宋承娣將嘴里的食物咽進肚子里,她抬起眼,“我會一點圍棋。”她活了十四年,沒有手機,家里一臺燒壞的電視機和總給她惹事的妹妹,每天還要擔驚受怕宋清明的毒打,她就會跑到劉光棍的家里。之前劉光棍還和父母住在一起,劉光棍的父親是個圍棋高手,且致力于將自己精湛的棋藝傳給下一代,劉光棍對這種一竅不通,他便盯上了隔壁從小就體現出過人的聰慧的宋二丫,不過宋慊挺高冷的,沒怎么搭理他,然后他又盯上了活蹦亂跳的宋承娣,聽說這宋大丫性子頑劣得很,在學校抽煙喝酒打架,劉光棍他爹本來沒抱多大希望,結果沒成想宋承娣又懂事又有禮貌,耐得住性子跟他學棋,跟傳聞中的大相徑庭。“哦?”溫寒略為驚訝地抬起了眉頭,“沒想到你還會圍棋,圍棋是聰明的孩子學的,看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得到意料之外的夸獎,宋承娣不禁紅了臉頰,有些小得意地抿起了嘴唇。“正好,我這有一盤殘局,你來和我下一局。“女人從身側推出一盤圍墻,將黑子那方對準了宋承娣。自從劉光棍把他爹娘趕出家門后,宋承娣也是許久沒有碰過圍棋了,看著這一盤圍棋起了些興致。女人又道:“光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如搞點彩頭?”宋承娣蹙起了眉,她拿不出什么好看的彩頭,就一個破書包,像這種千金小姐肯定也不稀罕。溫寒眼里泛著笑意,她很想和這個女孩安靜地下一盤棋,這盤殘局是她的心結,若有解法,她便不想再做豪門里的籠中鳥了。只見宋承娣托腮思忖片刻,道:“五百二十八元。”溫寒有些疑惑,問道:“這么少?”她本來做好被獅子大開口的準備了,畢竟這個女孩看起來真的很需要錢,沒想到只是只是五百二十八元,她買給小狗的狗糧都遠遠比這個貴。宋承娣輕輕“嗯”了一聲,就五百二十八元。“這個數字是有什么含義嗎?”宋承娣輕笑一聲,聲音中一絲無奈。“這是我回家的車票錢。”溫寒沉默了,直到宋承娣落下第一個子,這詭異的氣氛才被打破。宋承娣執黑,殘局之上的黑子雖然看著占據主導地位,看上去便是穩贏的架勢。溫寒執白,白棋被逼得節節敗退,腹背受敵,看上去毫無翻盤的幾率,在輸局之上來回掙扎。兩人有來有回地下起棋來,溫寒看著即將滿盤皆輸的棋局,竟然有些氣餒的感覺,她下子的動作停住了,突然開口問道:“如果你是白子,現在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所有黑子都在虎視眈眈想要吞并你,而你只有一盤孤子,還在垂死掙扎,是鋼鐵般的筋骨,還是愚者最后的笑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云里霧里,溫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問棋,還是在問自己。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宋承娣對此心知肚明。“那就舍棄孤立無援的那部分,重新建立自己的領地,拼死一搏。”那就舍棄孤立無援的那部分,重新建立自己的領地,拼死一搏。人從來不缺被擊敗的時刻,缺少的是被擊敗后重來再來的勇氣。此話好像發自肺腑,給溫寒沉睡已久的靈魂帶來強烈的震撼,她低頭看著棋局,不斷咀嚼著這句話,好像恍然大悟般,她萌生出了想和自己二十多年活在桎梏里的人生做個徹底的了斷,乃至于下棋的手都在發抖。她落下一子,堪稱神之一手,做成虎口,活了一盤棋。宋承娣看著生機盎然的棋局,也跟著笑了,她好像透過了紗簾,看見了女人蘇醒的靈魂。溫寒看著宋承娣抿著笑意的嘴角,感覺自己是對牛彈琴了一輩子的伯牙,在臨死之際碰到了自己的鐘子期,突然救回了一個危在旦夕的老人。她還沒發覺自己在顫抖,她只能感慨自己是個幸運的迷途者,在自我保護機制的沉睡中需要一個人拍醒她,給她指條路。如果母親還在,她一定不會是這樣優柔寡斷的性格,幸好幸好,她有足夠的運氣遇見了這個女孩,她產生出了想掀開簾子與女孩坦誠相見的沖動。可她不敢,因為她毀容了——額角到下顎有一道被硫酸腐蝕過的痕跡。因為弟弟的一句不小心,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后媽不肯給她做修復手術,還切斷了她和遠在美國的爸爸所有的聯系。宋承娣并不知道這句沒有細究、帶著些傲氣的話語竟然救活瀕臨窒息的人,她只覺得今天遇見了一個很有意思千金小姐,明明話語很坦蕩,卻躲在紗簾后不肯與她相見。一盤結束,宋承娣贏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殘局中的黑子本就占了太多的優勢,而白子雖然輸了,卻沒落得滿盤皆輸的地步,溫寒對此也已經很滿意了。“溫寒問她:”明明黑子占了很多優勢,你有很多次機會吃掉我的棋,卻還是采取了保守的走法,和我拉鋸了很久。“十幾歲就獨自一人來到陌生的城市,這個女孩一定不是膽小怕事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