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忽冷忽熱,下著淅淅瀝瀝的雨??諝庵谢煊械那嗖菸丁K毋灰е鶝]點燃的劣質香煙,雙手插兜,穿梭在破敗的水泥墻之間。雨水從鬢角滴落,滑過蒼白的臉頰再到纖長的脖頸,滲入衣襟,留在身上的觸感像一條滑膩的蛇。這里矮小落魄的建筑是解放前的產物,一個頹廢、格格不入得老破巷子貫穿在未完全蛻化的縣城中,潮濕與糜亂是它的代名詞。不知何人種植在路邊的不知何名的樹木與這條老巷一同年邁著,遮住了這里痛苦的人為數不多的日光與希冀,導致布滿青苔的石板路上的行尸走肉只能看到腳下的泥濘和沙礫。宋慊吐掉軟掉的煙身,這條老巷帶給她生命,也帶給她貧窮與絕望?;蛟S從她出生開始她的人生就如同布滿霉菌的墻根一樣徐徐腐化,如命中注定般一生潮濕。她推開一扇搖搖欲墜的鐵門,俯身穿進散發著霉味的建筑之中,腳邊有餓死的老鼠,還有被撐到近乎透明的黑色垃圾袋,底部一角露出一張帶著黑色血跡的衛生巾。宋慊信步上樓,路過左鄰右舍的貧窮與悲哀。201一個酗酒漢在打罵妻兒,402一對情人在白日宣y。瓷碗與地面的碰撞聲、女人的尖叫、肉體之間的拍打與癡男怨女的粗喘透過可笑的插銷門到達她的耳畔。明明還隔著扇破門,宋慊卻好似聞到了腥臊味。五樓的501是她可悲的棲息地,臟污到看不出本色的玄關墊子像她被折斷的翅膀。這條巷子里這棟居民樓里的人注定只能低頭看。她從褲兜里拿出鑰匙插進生銹的門鎖,向右轉動兩圈,左手使勁摁著把手,晃動兩下門才會打開。一進門低劣的香水粉脂味撲面而來,宋慊不禁蹙眉看向在客廳穿著起球卷邊吊帶化妝的姐姐。這味道比起尸臭更能引起她的慍怒。她藏在被雨水浸染過的劉海后的雙眸中醞釀著風暴,炙熱的目光穿過堆積雜物的桌面與客廳中打著赤腳的宋承娣遙遙相望。宋慊涼薄道:“你要去站街嗎?”宋承娣手一抖,塑料眼影盤“啪嗒”一聲掉站地上,劣質的眼影塊與凹槽分離,和她為數不多的自尊一起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如果上天以惡意來衡量惡人的話,那宋承娣定是個十惡不赦罄竹難書者,年少的壓抑與憤怨全無遺漏地發泄在這個明明比她小三歲卻已然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妹妹身上。宋慊與她出生在一個貧窮縣城中貧窮的家庭中,配備有所有重男輕女家庭中的最基本的特點。
如果生命誕生在她的家庭那必定不幸一生,尤其是女娃。在三歲那年親眼目睹一臉殘忍的爹差點掐死包著頭巾正在做月子的娘,大聲叱責她的肚子不爭氣,有把的都生不出來。那天雨空濛,宋承娣抱著恰恰她一個臂彎大小的宋慊,從這天起,她往后的每一天都像在下雨。五歲,娘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裹走了,宋承娣站在窗前靜默,懷中稍稍成長的宋慊扯著她的頭發鬼嚎個不停。那毅然決然的朦朧背影像是剜下腐肉的菜刀,最后變成一生夢魘的血盆大口,她再也不能呼吸,她只能享受痛苦。宋慊對她來說是什么呢?是陳年舊傷的唯一慰藉,是滄海桑田中情緒的宣泄口。只是十五歲那年,酗酒的爹在凌晨誤將姐倆的臥鋪當作蹲坑兒,尿濺到承娣衣角,叛逆期的她當場跟這個血緣關系上的一級親屬罵起來了,什么肏屄爛屌的粗俗話罵盡,被宋清明那老腌臢人一巴掌扇昏過去,醒過來時就見宋清明拖拽著一絲不掛的宋慊要往外頭走,喊她去當討口子賣屄,承娣不知道發了什么瘋撲過去生生咬下宋清明一塊肉下來,宋清明這才發現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女兒也敢拿著菜刀跟他叫板了。晚上,宋慊拿著把大砍刀陰惻惻地站在宋清明那老腌臢人床邊說要把扇姐巴掌的那只手給剁了,嚇得宋清明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出家門再也沒回過,聽鄰里說是跑去大城市給人做工去了。承娣這才意識到這世界上能與她相依為命的只有宋慊一個了,可在多年的怨懟仇恨之中她施予宋慊的打罵并不少于宋清明,在壓抑悲催的日子中宋慊也變得愈發沉默寡言惜字如金,日子將就過了下去。承娣心里明白,宋慊對她的仇恨定然不比對宋清明和那個不知在哪的娘要少。她心里盤算著,哪怕自己活成一灘爛泥也要讓宋慊讀上書吃飽飯,最好年年給自己買上意外險,萬一那天她滑稽可悲的生命結束在車轍上,宋慊也能過上好日子。所以她早早戳了學,在一家開在火車站旁的餐館給人家洗碗,供宋慊讀書,供姐倆活著。宋慊得閑時在一家紋身店做學徒,偶爾也能賺些零用??缮倥氖氯绻懦菈ο碌哪怪俱懓慊逎y懂,宋慊有了自己的心結,可她橫僿不文不知如何開導也不知如何開口,也在忙碌中變得沉默。一月前,她因為宋慊在學校抽煙打架被老師喊去處理而曠了天工,被老板娘辭掉了,到現在也沒找著新的工作,她今年也才滿十八,沒人肯要她,就那些站街的老娘們肯要,她這張臉是這條巷子里出了名的好看。樓下202那李寡婦就是個站街的三陪女,那天她早起出門買菜,碰上她們那些老娘們收工,看到李寡婦背回著一袋沉甸甸的紅鈔,那刻她心動了。她為此還多方打聽,李寡婦笑著跟她講,你是雛兒吧?要是雛兒的話價更高,上千上萬都有可能。賣屄就賣屄吧,能讓我妹宋慊過上好日子就行啦,她自暴自棄地想著。她偷摸著開始學風塵,噴刺鼻的劣質香水,往臉上抹油膩的脂膏。一開始,面對突